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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强+响欣,不拆不逆😌

【盛强】我的父母

高启盛七岁那年,刚学会写作文。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,题目是《我的父母》。他的作文被老师评为优秀作文,让他在家长会上朗读。

 

“我的父母。”

七岁的高启盛走上讲台。在站在教室后排的哥哥的眼神鼓励下,阿盛鼓起勇气,用稚嫩的童声读起自己的作文。那时候,他们的父母刚走不到半年,高启强子代父业,去给弟弟开家长会。高启盛读的是一所工人子弟学校,教学质量勉勉强强。和同学都住楼上楼下、楼前楼后。家长大多是厂里的工人,素质大差不差。

 

“我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家庭里。”

看着在讲台前紧张而郑重地读作文的高启盛,14岁的高启强眼眶有些红。他想起了软烂的开水泡饭,想起了咸得发苦的腌菜,想起了年节走亲戚时、他们躲穷神的避之不及,想起了收水费的在门外大力叩门、而他们兄妹三人躲家里不敢出声、不敢亮灯的胆战心惊。

父母半年前的五百抚恤金,早被各路债主讨走,所剩无几。上个月,高启盛高烧不退。高启强一遍遍替他凉毛巾敷额头,擦身体。阿盛躺在木板床上,断断续续喊了半宿的“哥,疼。”

 

“全家人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。”

有人是会吃饭起,就会吃药;而高启强是会记事起,就记得挨打。砸下来的拳头、丢过来的酒瓶、抡起来的擀面杖……他那时候还太老实,不敢去反抗父亲。将还不记事的阿盛关在卧室里,嘱咐他千万别出来,高启强会冲上去,用少年的瘦弱臂膀护住怀着小兰的母亲。

 

“爸爸是工厂唯一的技术人员,懂知识,有文化,我非常尊敬他。”

猩红着眼,打完怀孕的妻子和瘦弱的儿子,男人总会短暂地意识清醒。他会抓自己头发,会扇自己耳光。他也会抱着妻子和高启强,痛哭流涕。我爱你们,我是爱你们的啊。他在他们耳边忏悔道。可为什么要逼我对你们动手?为什么不肯顺着我?你们得分担我的痛苦啊!

 

“妈妈是家里总管,我敬爱她。”

身怀六甲的母亲拿着棉球和碘酒,替高启强手臂上的伤口消毒。高启强望着脸还没消肿的母亲,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家里?为什么他们不能带着弟弟跑?为什么还要为哪个男人生第三个孩子?”母亲侧过眼,不敢看高启强。半晌,她才轻声道:“他答应过我,下次会改。”“可他有改过一次吗?”高启强觉得很讽刺,推开了准备继续帮他消毒的母亲。

 

“我很幸福,能有这么美好的家人。”

邻居受不了他们家隔三岔五鸡飞狗跳,偷偷向居委会举报。居委会来过,厂里的保卫科来过,甚至厂长都来过。刚开始,对于一切难找到证据的指认,父亲油滑地抵赖。直到工厂领导拿开除要挟,男人才慌了神。他写道歉信,他诚恳认错,他认真悔过。可结果?喝醉了,照打。

三番四次,旁人也没耐心了。清官难断家务事嘛。点到为止地斥责几句,领导们也离开了。

 

“我爱我的家人。”

“哥,咱爸妈,是怎么样的人。”这次写作文前,阿盛咬着铅笔头问他。那时,他还不记事。

高启强抿了抿唇。他蹲下身,摸了摸阿盛的头,笑着说:“咱爹,是个好爸爸,是厂里唯一有文化的技术人员。疼爱孩子,疼爱妈妈。”高启强这谎,撒得他自己都快信了。

 

高启盛稚嫩的童声读完了作文。老师的表扬、小朋友们的掌声、家长们的艳羡……就在高启盛觉得自己飘飘然,像一只飞向半空的幸福气球时,不知道哪个同学气愤开口:“老师!他撒谎!我妈说了,他爸就是个酒鬼!经常打他们!”

 

话语就像一只猝不及防的冷箭,射中了高启盛这只飘向天际的气球。高启盛攥着作文纸,脸涨得通红。教室鸦雀无声。可不凑巧,一个小朋友没忍住,扑哧一笑;接着,教室里爆发出哄堂大笑。孩子们的嬉笑里,带着天真的恶毒;家长们暧昧的眼神交汇里,带着调侃和奚落。

 

不准笑……不准笑!

 

高启盛眼里噙着愤恨的泪。他看了看讲台边沉默、面露尴尬的老师,看了看那群笑得露出白灿灿的牙的同学,看了看眼神里有着心照不宣的家长。他将作文纸揉成一团,砸在了地上。

 

“阿盛!”看着高启盛跑出教室,高启强连忙追了上去。

 

高启强是在操场西南角的双杠那里找到弟弟的。高启盛背倚双杠站着,不停地用手背抹泪。

 

高启强想出声唤高启盛。却又觉得,阿盛今天这么难堪和痛苦,都是因为自己那天撒的谎。望着弟弟独自哭的背影,他忍不住眼眶红了。背过身给了自己一巴掌,高启强装作平常乐呵呵的样子,绕到阿盛面前,半蹲下身,笑着摸了摸阿盛的头:“我们阿盛原来躲在这里!”

 

没想到又被哥哥找到,高启盛惊慌的同时,又有点窃喜。他使劲眨了眨眼,笑道:“哥!”

 

高启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已经被高启强抱进了怀里。高启盛踮着脚,感觉高启强的身体在颤抖。“哥,”他喃喃道,“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?”他伸出小小的手,像每晚高启强哄他入睡那样,温柔地、一下下抚摸着哥哥那头卷曲的头发。

 

“阿盛没错,”高启强摇了摇头,“是哥错了。是哥没用,才会让阿盛……”

 

“不准这么说!”高启盛捧过哥哥的脸,注视着哥哥的眼睛,“你在我心里,是最能耐的人!”

 

“哥,别哭,”高启盛用小手抹去他哥哥的眼泪,“我们回家!回我们的家!”

 

和班主任简单打了个招呼,高启强提前接走了弟弟。回家路上路过副食店,高启强看着弟弟故作开心的懂事模样,忍不住心疼。他给弟弟塞了张糖票,让他去买糖。高启盛不舍得,拼命摇头,死活说不要。后来在高启强的执意要求下,才东挑西捡地、慎重地买了一份糖。

 

“哥,你吃!”高启盛拿出一颗大白兔,像摇尾巴的讨好小狗一样,凑近他哥的嘴边。

 

“你吃,”高启强摇了摇头,“哥不爱吃糖。”

 

阿盛低头剥糖纸。糖纸剥到一半,阿盛盯着他哥的脸猛看。“哥,你弯腰,脸上有脏的。”

 

高启强不疑有诈,半蹲下身。就在那时,阿盛将剥好的大白兔塞进了他哥的嘴巴里。

 

高启强哭笑不得。他没立即起身,而是维持着蹲姿,对阿盛喊:“上来,哥背你。”

 

阿盛心疼他哥的腰,不肯上。直到他哥佯怒,他才爬上了哥哥的背,小心而窃喜地趴着。

 

“月光光,照地堂,虾崽你乖乖瞓落床。”像是哄着儿时咿呀学语、路都走不稳的阿盛一样,高启强边含着糖,边哄着七岁的阿盛,“阿盛也吃块糖!”

 

阿盛摇了摇头:“哥开心了,阿盛就是最开心的!比吃了糖还甜!”

 

“傻仔,”高启强笑着,又抱紧了阿盛,“后天你八岁,准备许什么愿望?到时候,咱们可以去街拐角的面店里,你、小兰,你们每个人可以吃一整碗的猪脚面!”

 

“愿望嘛,”高启盛将头前探,注视着哥哥有着倒睫的眼睛,“我想快点长大!”

 

“长大了,就可以保护哥了!”

 

高启强失笑:“不保护小兰啦?”

 

“那……”高启盛装作有点嫌弃的样子,“就顺便保护小兰子吧!”

 

高启强笑了。

“咱们阿盛快快长大!

八岁的时候,就可以帮哥的忙;

十八岁的时候,就可以去省城读大学;

二十八岁的时候,就可以娶个漂亮的新娘!”

 

只可惜。

 

“哥,从小到大,我给你找了不少麻烦。这次,我帮你一把。”

 

28岁的高启盛,再也没有长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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